明博体育·(中国)登录入口
明博体育·(中国)登录入口

明博体育我们在掌墨师傅家蓝色地中海风格的房子里聊木结构建筑必须得要传承其实是太矫情了​|陈国栋 一席第1065位讲者

  明博体育送吴师傅回去的路上,他说:大前年我们一年有70%的活路干,从去年开始,我们的木工活路缩减到30%,其他7-8个月都去找别的活路干了。以后年轻人更不愿意来做这个活路咯。

  黔东南脱贫攻坚结束了之后,国家不再有大量的钱投入,景区、村庄的大型建设已经结束了,而老百姓也去选择砖房了,所以他们的工作机会越来越少。我们一直在聊文化的传承跟保护,我觉得如果他们没有活干了,那我们在聊啥呢?

  大家好,我叫陈国栋,朋友们喜欢叫我白毛,今天我想聊聊我们在贵州黔东南跟掌墨师一起造房子的故事。

  我的演讲题目叫“活路”,可能朋友们会觉得这个词很奇怪,在西南地区“活路”就是“工作”的意思,去工作叫“干活路”。经营自己活着的道路,我觉得这个太伟大了,对我影响特别深。

  我在日本待了8年,研究生跟博士研究的是关于日本的乡村以及木结构建筑。大家都知道日本的乡村跟它的建筑保存得特别好,2020年日本的木结构匠师技艺申遗成功。同时在日本,尤其城市里头会经常看到这样造房子的场景,有空时我就在街头蹲着看。

  他们这样的工业化装配式的木结构建筑,就像小朋友搭积木一样搭起来了,我觉得太酷了。

  博士毕业之后,我在日本京都成立了一家建筑设计事务所,叫无名营造社。为什么取这个名字?那会儿在非常理想化地想象,我们可以跟民间默默无名的匠人来共同劳作,但在日本没有这样的机会。2016年,左靖老师在贵州茅贡镇发起了一个茅贡计划,他就善意地“忽悠”我,所以我2017年跟同事们归国返乡,直接落户在了贵州黔东南,一不小心就待到了现在。

  黔东南的乡村非常完整地保留了成片的木结构建筑,黔东南有415个这样的村庄被登录为中国传统村落。

  有一句顺口溜叫“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人无三分银”,特别形象地交代了黔东南的居住环境,这样的环境迫使人们更有智慧地去建造房子。建筑学教科书上一直在提“因地制宜、就地取材”,这在黔东南建筑里头体现得淋漓尽致。人们用周边的随手可得的杉木来造房子,又顺应山地的地形,不挖地基、不破坏自然的地表而把房子搭起来。

  他们的房子是这样一种搭建场景,特别热闹。主人家会杀一头猪,请大家来吃饭,互相帮工、集体搭建,是非常完整的一套营造体系。

  那么问题来了,随着越来越多青壮年人口的流失,村里造新房的时候找不到人来干活了,那就得花钱去请人(木材占整体成本的约20-30%,人工费占比更大),木头房子的造价就变得很高了。

  还有一个非常大的问题是,传统的木构建筑不再适应现代的生活方式,保温、防火、隔音、共振、采光都是问题。

  基础则决定了木结构建筑的寿命长短,因为它顺应地形去架空建造,柱子直接落在土地上,土地长年沉降,柱子就会倾斜。

  木构建筑不会正着塌下来,它的抗震性特别好,但是它最害怕倾斜,所以基础的改良是黔东南木构建筑最大的问题。

  大家就开始来通过砖房来替代木结构建筑了。在2017、2018年左右,黔东南村庄里大量的砖房涌现出来,尤其2020年左右变化非常激烈。这是我手机里头拍的一些日常:

  然而砖房无法顺应像黔东南山区潮湿的气候。我们在黔东南生活了7年,作为一个广东人,我真的太怕冷了,住在这种砖房里头,冬冷夏热,因为砖房它会吸水,水分排不出去。梅雨季节,我们摸被子都是湿的。黔东南的冬天基本就靠火塘生明火,木头房子是会呼吸的,但是砖房里头烧火,烟排不出去,有可能一氧化碳中毒。

  但是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是,山地要建砖房的话,一定要做基础,用挖机去挖,加上建材全部从外面运过来,带来了非常昂贵的施工造价。所以目前老百姓建造砖房的价格可能会比木结构建筑贵一倍。

  建造房子的师傅叫掌墨师,顾名思义就是在木头上画墨线的师傅,有点像现在叫主笔设计师一样。

  他们先在木头上面把所有榫卯孔洞位置全部画好,画好了之后由他的徒弟、木工师傅们来加工,所以掌墨师是木构建筑营造的总工程师。另外我觉得他们不仅仅是携带技艺的匠人,同时也是乡村审美的设计师。

  首先他们要先做柱子和枋。构件全部预制好之后,就把这些枋跟柱拼起来,这个叫“排扇”。之后就开始立屋架:排扇全部拉起来,各个排扇之间通过横向的枋串起来,成为主体框架。接下来是屋顶:先铺檩条,檩条上面再铺椽皮,椽皮上面直接再把瓦铺上去。然后做完主体就开始铺地板,最后一道工序才是装围板。

  说实在话我们之前所受的教育不了解这样的建筑跟这样的技艺,我们首先要跟师傅们学习,所以我们到黔东南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走访掌墨师,发起了一个“掌墨师调研计划”。

  当初我们觉得哇,匠人很酷,匠人精神,想说也来拍一部关于掌墨师的纪录片。我们以茅贡镇15条村75位掌墨师为对象,进行了半年的调研,设计了几个固定的采访问题:你们如何看待传统木结构建筑的保护与传承,如何看待砖房替代木结构建筑……

  我发现手艺越好的师傅活自然就越多,他的收入也越高,就越是盖欧式的房子,而且一定是村里最漂亮的那一栋。比如有位师傅家就是一个地中海风情的蓝色的房子,我们坐在他家的真皮沙发上,聊木结构建筑必须得要传承……

  同事拍了半年的素材,然后就发现这事情不对,这个搞不下去。我就在思考,其实那都是我们文化人的自我的矫情跟想象。掌墨师是他的职业,但他有他追求生活的一种方式,后来我就释怀了。

  关于掌墨师的技艺,最打动我的不是我们刚刚看到这些工序的技术细节,而是木结构建筑基因里的一种当代性,这才是让它能走到下个时代去的东西。

  我们那一年多跟着师傅,在各种工地里头看到了一些特牛的事情。比如说这是一个老的鼓楼,有4层高,村里希望它再多加两层,掌墨师他们竟然可以在原先不动的基础上面增加两层:

  这两栋一栋是老的风雨桥,一栋是老的民居,师傅们竟然能够把这个建筑直接抬高,在底下架高。到现在我还没有搞清楚他们是怎么样把房子凌空架起来的。

  还有这是他以前的老房子,把它解体、分类保存好,等新房子盖好了,他能够把这个用了几十年的老房子移筑到新房子上面去,依然能够再用个几十年。

  我觉得木结构建筑的这种灵活的技术跟理念,是混凝土结构和钢结构无法达到的。看似非常传统、非常土的建筑,它的观念以及它的自由度是非常当代的。

  调研的同时,我们团队也开始做我们的实践。我们在黔东南做了很多传统村落的再生,建了很多的新房子,也改造了大量的旧木构。

  我们从师傅那里学到了很多十八般武艺,都用在我们的实践当中。比如说像这栋建筑,主人家要我们把底部抬高一米,这两个师傅,夫妻俩搭档,真的大半天的时间就把整个建筑给抬高了,非常地猛。

  像我们改造的这个老百姓的家,主人家跟我讲说:白毛,屋顶能不能再给我抬高80公分?我说这个不可能做得出来的一个事情。然后我去问师傅可以吗,师傅说:这小问题。

  在这里头我们思考,如何尊重跟保存当地整体的村落风貌的同时,提升木结构建筑的舒适性。这是掌墨师做不了的,因为它需要很多外来的新型材料和工艺。所以我们的团队就大量考察,也到日本去做一些调研,把这样的技术给带回来。

  比如说前面聊到传统屋顶漏水的问题。我们看这张图,他们的屋顶在椽皮上面就直接放瓦,风吹还有猫爬上去之后,瓦片一松动,那水就漏下来了。

  我们来做改良,底下会做一些防水的卷材等等,水哪怕通过瓦渗下去,也不会漏到屋内去。

  以前墙体是单层木板,久了之后热胀冷缩就会有漏风,冬天外面的温度跟内部是一样的,我们也通过不同的保温材料去提升它。

  这种房子的楼板踩上去嘣嘣嘣的,整个房子都晃动。传统民居的底下承托楼板的叫楼枕,基本是70到80公分宽,所以我们就把楼枕加密,它的共振性就变好了。

  然后我们再对地面铺防水,防水上面再做陶粒的混凝土。陶粒混凝土的重量只有普通混凝土一半,踩上去几乎跟砖房是一样的。我们也有很多种不同的工艺做法。

  我们每做一个项目,对接不同的师傅,都得要一遍一遍地跟不同的师傅去讲这个做法应该这样,我们觉得这样子工作太累太没有效率了,于是就开始编制一个地方木结构建筑的工法的导则,然后把它传播给师傅们。

  然而,应对黔东南当代的发展诉求,我觉得不应该仅仅是停留在这些物理层面治标不治本的的小手术,更应该去关注内部空间的丰富性。

  这是黔东南典型的木构建筑,长12米、宽8米,因为每家每户的宅基地几乎都一样。由于穿斗结构的柱间距大概不能超过4米,否则就会塌掉,所以除了鼓楼和风雨桥,黔东南其他所有的建筑形式,几乎清一色都是三开间、两进深,规规矩矩的,特别单调。

  现在要建的东西越来越多了,比如说民宿、餐厅、创客中心、美术馆。以前那种很单一的结构无法带来空间的节奏、层次感、丰富性,不能适应所有的使用场景。

  所以我们的团队就开始来做黔东南地方木结构建筑的屋架研究,我们把传统的工艺梳理出来,我们的同事分组来针对枋、柱子等不同构件,针对排扇,针对框架体块来分别做了大量的类型学研究,来讨论地方的木结构建筑的多样性。

  我们想把这些研究在地方做一些实践,尤其是想要实践在老百姓的住宅当中,回应砖房的问题。但是黔东南地区民众的生活水平目前可能还没有能力说请一个专业的建筑师,我付他设计费来帮我设计。在2020年左右,我们觉得这个事情不能等,于是发起了一个“为老百姓造房子”的计划。我们每年抽一些时间出来,公益地给老百姓设计1-3栋房子。

  其实她找到我们之前,她地基的孔洞已经打好了,她的意图也很明显,她想要建两层到三层的砖房。

  我到现场去看那个孔洞,我说杨老师为什么,这个柱子的孔洞是这么打的,我完全看不出来这个房子要怎么建。然后杨老师说,其实有两个孔洞师傅打错了,真的把我笑死。

  本来我是不想接这个事情的,但是杨老师太热情了,然后做的菜又好吃,所以我就妥协了。

  刚刚讲了,黔东南传统的木头房子柱间距不能超过4米,基本都是这么一个长方形的框架。但杨老师说要用满整个场地,做一个异形的建筑,这个太有挑战了,但我们喜欢挑战。而且她孔洞也做了,我们不把这个坑填了也对不起她。

  她也提了各种各样的设计的要求:要跟砖房一样舒服,但是又有我们侗族木构的文化;一定要好看,但是要便宜……我觉得所有的甲方应该都是这么想的。

  因为她要退休了,她说除了满足她家四口人居住之外,希望能多拿一层出来做侗族文化的研学宿舍,给城市的小朋友来住。

  所以我们就做了这样的一个设计,他们家住在一层,研学宿舍在三层,二层就作为公共空间,我们让研学的入户大台阶直接走到二楼,这样就很好地把他们家的隐私性跟外来小朋友隔开。

  这里头也有我们很多的小心思,我们恨不得把我们这些年研究的成果都往里丢,希望能够引起老百姓的注意,来考虑其实可能木头房子也会比砖房舒服。

  设计定了就得找师傅干活了,那就拿着模型去找师傅。我们这个横向的跨度达到了五米六,纵向有八九米,所有的师傅看了都摇头。另外它的地形是不规则的,如果要把场地撑满的话,它的排扇的屋顶的檩条就一边高一边低。

  我找了三拨师傅明博体育,第一拨师傅跟第二拨师傅到我们办公室来,摇着头离开。我就开始打听,听说尚重镇的吴良玉大师傅特别牛,我去村里找他,他也说你们这个房子肯定盖不起来明博体育,结构上有问题。

  但是吴师傅真的是我见过的掌墨师当中非常时尚的,而且他是一个段子手,特别搞笑。他说白毛兄弟,我愿意跟着你一起来搞,然后他真的就帮我们一步一步优化,最终把整个结构给完成了。

  这是归柳杨宅建好后的一个景象,建筑跟村落的关系。看起来它的建筑感觉保存得特别好,但实际上它底下大量的砖房,只不过在砖房的上面,套了一个木构的屋顶而已。

  像杨宅旁边的这些房子,也才用了四五十年左右明博体育,大家看到它的墙体已经完全透风了。再看杨宅,它整个密闭性做得非常好。我带我的家人也在杨老师家住过四五个晚上,冬天的保温性我认为还是做的挺好的。

  传统的侗族的木构建筑内部是不做厕所的,为了三楼住的城市小朋友,我们在三楼建了一个十几二十平方的厕所。厕所有很大的防水的问题,而且荷载的重量这么大,但我们把它给干出来了。

  我们还做了一个阳台。估计应该是黔东南第一栋有阳台的民居。刚才一直在提木结构建筑最怕水,为了体现我们的专业度,当然我们也不敢太嚣张,就做了一个特别小的阳台实验一下。这个房子已经用了三年多了,至少现在还没有漏水。

  我们也在屋顶做了一个异形的天窗,所以我们把它的整个采光的系统,也梳理得特别的好。

  比较自豪的一件事情就是,我们所有的材料基本都是在县城买得到的,而且所有的工艺都是村里的师傅去做出来的。因为我觉得在地的建筑,不是简单地把外来的东西拿来放在地方上。

  本来我们跟杨老师和师傅算了时间说,这栋房子三到四个月就可以干得出来,结果干了一年半。我们的同事都住在村里,一起参与搭建。

  刚刚已经了解到掌墨师的技艺很牛了,其实他还有更牛的。他们有立屋架的仪式和上梁的仪式,上梁仪式有一个风俗叫“踩堂”(踩梁),掌墨师要穿着主人买的新解放鞋,背一个床单在身上,在每根梁上走来走去。

  你看站得高高的那个就是吴良玉大师傅,拿着这个小本子,念我们听不懂的一些咒语,应该就是鲁班传下来的——掌墨师是鲁班的后人。这个是很严肃的,但也可以笑。他当时68岁了,我觉得太震撼了我的天。

  去年年初,也就是房子造完两年之后,我把吴大师傅请回来看看,他说我盖了一辈子的木房子,还从来没有见过木头房子长这样的。所以我们还蛮希望,未来村里头可以有更多这样的实践,来推广给老百姓。

  接下来我再介绍另外一个项目,这是返乡回村的一对80后年轻夫妇,把他们村里十几个绣娘聚起来,租了村里的一块地做侗布基地。

  他希望在基地两边做一些扩建,就邀请我们来设计。我觉得他们在做的侗布工艺,跟木构建筑一样,必须得解决它如何活态地走到下一个时代去的问题。

  我们跟他一起来把他的整个产业做了一些梳理,这里头就出现了很多以前这片土地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业态,比如亲子研学、体验工坊、咖啡工坊等等,那么就无法用传统的木构来去适应那些空间使用的要求。

  大家看得出来,我们建的这一堆房子都奇奇怪怪的,跟村里其他的建筑不一样,我就挑其中的一栋来解释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干。

  其实对比传统屋架,我们是把瓜柱(短的那个柱子)这个构件去掉了。另外,以前的檩条是没有结构受力作用的,而我们赋予它实际的结构意义,起到加固和拉扯的作用。

  因为这栋房子是给城市的小朋友住的一个宿舍,我们想根据小朋友的身体的尺度来研发更有体验感的建筑,用当地木构的结构逻辑,来创作出一些新的可能性。大家看到这个屋顶两边高低不一样,相交在一起来塑造更多空间。

  听说尚重镇这位吴芳宇师傅做了很多鼓楼,非常厉害,我就拿图纸跑过去给他看,激情澎湃地介绍我的设计如何的好,没讲多久他就打断我说,你这个房子不是我们侗族的房子~~

  我说师傅这个房子你能建得出来吗,他说:没有什么木头房子是我建不出来的~~

  结果师傅加工好之后,把材料拉到现场,就安装不上去,本来预计是一天半能够把结构搭建好,然后就用了三天。

  因为这个房屋它的枋是不同角度倾斜的,交叉地榫口里头,需要师傅的精确度跟思维的敏捷度。而且它主体结构还相交在一起,而如何避免结构上的相交,带来的这种受力的一种不均衡,这是很有挑战的。

  我觉得建筑师其实都有个通病,我们往往会被形式牵着鼻子走。我们做这样的屋顶,它美,但是它还需要实用,所以我们并不是为了凹造型而凹造型。小朋友们在这里头去生活、去玩,有一些高低空间的层次跟丰富度。

  这栋房子建完之后,我送吴师傅回去的路上,我们就闲聊。他说:大前年我们一年有70%的活路干,从去年开始,我们的木工活路缩减到30%,其他7-8个月都去找别的活路干了。以后年轻人更不愿意来做这个活路咯。

  我就特别不是滋味。黔东南脱贫攻坚结束了之后,国家不再有大量的钱投入,景区、村庄的大型建设已经结束了,而老百姓也选择盖砖房了,所以他们的工作机会越来越少。

  我们一直在聊文化的传承跟保护,我觉得如果他们没有活干了,那我们在聊啥呢?黔东南的木结构建筑是否还传承得下去?黔东南的匠人还能不能延续?

  这是2021年的数据,日本的木结构建筑占了全国所有建筑建筑面积的40%以上。而我们中国的木结构建筑——可能这个数据不严谨——只占百分之几。

  再来看日本的独立住宅,也叫“一户建”。日本所有独立住宅里头,木结构的占了85%。

  日本的各大城市几乎都有这样的一个日本住宅公园,就是样板房公园。不同开发商把样板房建在一个地方,市民去体验,我看中这栋房子了,一键下单,工厂立即生产,然后立即拉到你家,我在东京街头蹲着看过的那些房子就建起来了。这是非常厉害的工业化装配式的木结构建筑。

  1960年代到80年代,日本在短短几十年间实现了全国民的住宅转型。像这样的一栋一栋看着特别现代的房子,实际上都是木结构建筑明博体育。

  这是日本也是全球最大的一个木结构建筑生产商,年均生产48000栋房屋。他们的房子就是这样子在工厂里头建造出来的。

  中国还有6亿老百姓居住在乡村,大家就只能选择砖房明博体育,没有其他的?我们有没有可能性工业化或半工业化的方式来去探索适应于中国本土的装配式建筑?

  回归到黔东南,这是我们造的第一栋木头房子。几天的时间,师傅们徒手把它搭建起来。而且它的逻辑也是跟工厂一样,因为黔东南乡村里,作业面土地很小,要在村口或者其他有广场的地方把木头一根一根预制好,拉到现场来安装,所以它其实完全具备了现代装配式建筑的基因。

  中国在解放后,木结构建筑的发展几乎是停滞的状态。这20年基本都是几个国外的木业技术涌入到中国市场,中国木结构建筑的工业化还没有开始。

  但是,中国的人工林有70%都是杉木,就是黔东南造房子清一色用的这种杉木,它有庞大的地方性木材。而这些木材是怎么用的呢?我们在城市里看到的三合板,就是那种非常廉价的板材,还有用来做纸,而且几乎都是大量的在做出口。

  我们有庞大的木材和工匠的资源,我们希望构建一个自己的工厂,把掌墨师傅们带到工厂里头去。只有掌墨师傅有活干,他们的技艺和木结构建筑才可能走到下一个时代去。

  现在有很多大型的木构建筑出来了,比如冬奥会的滑雪场,都是刚才说的非常尖端的设备加工出来的,造价大概平均在1万5到2万多一平方。而我们用用当地的杉木来进行胶合去造木结构建筑,可以把成本把控得非常好。

  我们希望用当地的木材、我们的审美,再结合师傅们的技艺,走出一条产业化的道路,去做既设计得特别酷,又很便宜的木结构建筑,尤其公共性建筑。

  我们在工厂里头把房子搭建好,输出到全国各地去,希望构建一个从研发、生产到销售的本土产业化路径。

  这三四年虽然说建筑的活越来越少,生存也很难,但是我们团队还是每年花大量的时间,研发了大概三十多栋这样的房屋,目前主要是针对文旅市场。

  虽然说它看起来很现代,但是依然采用的是黔东南木构的穿斗式结构逻辑,只不过我们以装配式的思维去构建它。

  我们发现我们把所有的技术壁垒都打通了,臭不要脸地说,很多造型我们可以做得特别自由了。像这一栋,既能够做得很有这个时代的审美,也能够融入到黔东南的村庄当中。

  这是我们的未来的展望。我们现在在黔东南的榕江,就是村超的县城,县城边上有个村小已经废弃了,我们把它租赁下来作为木构产业基地,它正在建设当中。中间这栋很奇怪的房子就是我们的木构传习中心。

  这栋房子的木料就是用当地的木材进行胶合的,对黔东南可能是非常有意义的,因为我们的造价做到了只有外面的木构工厂一半或者一半多一点。假如我们这个技术和模式再成熟一点的话,我觉得我们在中国应该能杀出一条血路来,甚至能够杀到海外去。

  我的演讲基本结束了,在结束之前,我想再分享一个我调研过的一个黔东南侗族村庄的风俗给大家。

  在茅贡镇地扪村,这个村庄的小孩一出生,他的父母会在他家的后山给他种一片杉树林,他们叫生命树,祈福孩子茁壮健康地成长。小孩成年,差不多18岁、20岁左右就要结婚,结婚就代表着分家,要建一个新的房子。恰恰当地用来造房子的杉木,它基本也是18到20年左右成材。到了五六十岁的时候,他们会召开一个特别隆重的家庭会议,讨论要给自己造一口棺材。棺材也是掌墨师来做,木头也是50年左右的杉木,刚好容纳人的身体。等人百年之后,人又随着这个棺材回到土地,重新成为土地的养分、树的养分。

  虽然说我不太能通过科学的方式去解释说,为什么这些杉木跟人一辈子的几个节点如此地契合,达到了人与树与建筑与自然如此和谐自洽、相互尊重、循环的生态理念。这个风俗对我重新去理解建筑影响特别大。

  我觉得我们应该也要反思,中国的建筑一直笼罩在西方的那套建筑学的逻辑里头,我们一直拿西方的建筑学的观念来审视自己本土的建筑和文化,我认为这是有问题的。特别期待中国的木结构建筑能够蓬勃地发展,而中国的建筑也能够走向世界。